Fly to the flame

你是浪潮,我是赤裸岛。

可口可乐摆在马哲谦的桌上,瓶身鼓鼓的,几个小气泡争先恐后冒出头。一包辣条斜在可口可乐边上。

余声早早坐在了座位上,书包被她挂在了椅子上。每天早晨,余声骑着自行车上学。她150的身高,扎着马尾,骑车的时候,马尾晃来晃去。

夏天的时候还好些,骑车最多汗湿后背。冬天的时候,雪厚厚积了一层,就连公交车的"屁股上"都得绑个铁锁链尾巴,增加摩擦力。这种时候,她会选择走路上学。点背的时候,走路上学都会摔跤。某年冬天的雪特别大,天蒙蒙亮,余声走在去学校的路上,滑了一跤,手臂脱臼,她吓得一动不动。好巧不巧,摔倒的地方正对着隔壁学校校医院的大门,一男医生一脸疲惫出来抽烟,。看到愣在地上的余声,他一边询问,一边扶她到屋檐下,接上了她的手臂。

这样计划之外的事情,时常在余声身上发生。

给马哲谦送可口可乐和辣条就是"计划之外"。余声就读的是混合民族初中,学校里许多其他民族的男生女生。照道理,靓妹帅哥是很多的。马哲谦是普普通通的北方男生,却唯独拥有出众的高鼻梁,用现在的话说"鼻梁上可以滑滑梯"。蓝白的校服衬得他皮肤黑黑的,空空荡荡的袖子又能看出他瘦弱的身板。他也是骑车回家,跟余声顺路。可惜他骑车速度快,蹬车力气大,余声时常赶不上他,只能看着他跨上自行车、迅速混入车流中,消失不见。他的背影,余声最熟悉不过。

暗恋到单恋的转变,有时需要一些场外因素,比如一个爱叽叽喳喳的女同学。

"你是不是喜欢马哲谦?"班里最爱聊八卦的女同学C探出头,凑近余声,"快说,你老偷瞄他!"

"我就喜欢他,怎么了!"余声破罐破摔,大胆承认。

听到谈话的同学们一阵起哄。

喜欢马哲谦的事情败露了,要不要直截了当告白算了,不要了吧,C那么八卦,传来传去,他会知道的,只是时间问题。

抱着"鱼死网破"的决心,余声明目张胆送起了可乐和辣条。可乐是余声最爱喝的饮料,她的牙齿喝冰水就刺痛完全拜可乐所赐,辣条则是她最爱的零食,有无涨价、有无偷工减料,她一眼看得出。

我喜欢什么,就给你什么。她这样定义"付出"。

"哎呀,不要不要,拿走嘛。"马哲谦第一次受此"大礼"时急忙推开,他笑起来苹果肌鼓着,白色的牙齿露出来,腼腆中带点不耐烦。

余声才不管他要不要,放下东西便头也不回地坐到座位上。她的眉毛短短的,眼睛溜圆,眼珠乌黑,鼻头也圆圆的,鼻子小小的。每次生气或者专注于一件事情,短短的眉毛都会微微上扬,像是一只柴犬。一段时间里,柴犬是她的交友软件头像。看到柴犬,就是看到她,比自拍更传神。

马哲谦深知倔不过她,渐渐习惯了她塞来的可乐和辣条。别的同学也从围着起哄变为了习以为常。

今天是送可乐的第几天?第20天。小卖部不关门,余声就买,到了学校就送。

新学期开学一个多月了,上学的路上不再有小雪和小碎冰,再过一阵子,春天就来了。同桌拿着马克笔往余声的脸上画小猫咪,拍照留念。余声不甘示弱,也给他画了一个。他们互相拍照,照片留在她的手机里,定格下了她为数不多的快乐。

初中是什么样的呢?是不快乐的。

是黑色的还是白色的?是黑色的。

是值得留恋的还是?

是毕业照中没有我。

是毕业后没有留下任何同学的联系方式。

是抱着再也见不到马哲谦的心。

初中的1000多天被余声关进小黑屋,盖上被子,封存起来。马哲谦像是一阵风,穿过棉花的缝隙,又来到了余声面前。

高中开学典礼,余声照常骑车去学校。进了小礼堂,她环顾四周,想寻找一个适合的座位。马哲谦竟好好地坐在那里。余声深吸一口气,憋在肚子里,蹭地一下坐到了他身边,努力不让自己叫出声。

"嗨!"马哲谦说。

"嗨!"余声回答。你竟然也在这啊!太好了!以后又是同学了!她想,却没说。

送可乐辣条是第一件"计划之外"的事情。

与马哲谦继续一起读高中,这是第二件"计划之外"的事情。

第三件——余声先恋爱了。

余声找了个可以一起玩黄金矿工的男生,他们爽快地恋爱了。并排走在路上,黄金矿工男孩问:"你知道吗?马哲谦和隔壁班的xxx恋爱了。"余声眉毛微抬,语气平和:"哦,是吗?"过短的句子暴露了她的心虚。

因为利益在一起的关系,也会因为利益断开。

余声嫌弃他太笨,黄金矿工玩得太差,分手了。

马哲谦什么时候分手的?没问,没打听。

反正分手了也不会和我在一起。余声很笃定。

高中三年,以毕业典礼为节点,同学作鸟兽散。

余声再一次失去了和马哲谦的联系——没有微信,没有qq,没有家庭住址。

马哲谦考得很好吧?这次不会再遇到他了。余声的想法验证了。

人生是由一个又一个的意外交织而成的。

人类像是上帝培养皿中的观察对象。设置一些意外,加上一点难关,观察人类的心态、行为变化。

提着麻辣烫回家的路上,余声晃神了。马路的对面,马哲谦骑在车上,他就在马路对面。他穿着旧旧的高中校服,还是那样的发型,那样的扶着车把手的动作——他还是高中生。

就在那一刻,马路被分割成了两个时空。

这边,是成为了女大学生的余声,她的头发短了,也留起了刘海,偶尔出门涂点口红,比以前漂亮多了。

对面,是一成不变的马哲谦,他仿佛刚离开高考考场,准备回家酣畅淋漓玩一通宵电脑。

【我们,都被时间带走了。你,被时间保护起来了。】

一辆公车驶过,马哲谦不见了。余声仓惶张望、寻找,哪里都不见他的踪影。她急得哭了出来,连手里的麻辣烫都不想要了,想马上丢掉,去找他。它们没味了。

"我看到高中的那个男生了。"余声哭着发语音给室友,"他,他还是高中生。跟以前一模一样。"

我还是好想你啊。

-我叫余声。

余声余声,室友说我名字好听,听起来像"余生"。可惜我的余生跟你没关系了。

进入大学校园后,我幻想过很多你的现状——你弯着腰扫码一辆共享单车,骑着车在大大的校园里穿梭;你参加社团当了部长,数选票的时候一脸腼腆;冬天的早晨你睡过头,头发翘得像个天线,你发消息让室友帮忙签到。

你竟然还是少年的样子。

你的自行车还是那么旧,后座上空空的。书包压在你窄窄的肩上,你前倾着蹬车。你蹬车的速度不减当年,才一列公交车驶过的功夫,你就消失不见。你像风,你就是风。

【你这样吹过/清凉,柔和/再吹过来的/我知道不是你了】这是木心说的。

你觉得像你吗?我觉得像你。

微风轻轻吹,我还是好想你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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